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舌尖上的乡愁

舌尖上的乡愁
钱洁玉

        以前有个同事小贾,甘肃人,从老家过完年第一天来上班,神秘兮兮地拿来一个大袋子,一打开,便有看热闹的人笑话说,倒卖文物是犯法的。仔细一看,淡黄色,手掌大小,中有圆孔,上有花纹,可不就是活脱脱的“和氏璧”嘛。小贾一脸没文化就别说话的嫌弃表情瞅那人一眼,便兴致勃勃开始宣传,甘肃油饼,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,因为制作步骤繁琐,只有过年才能吃得到,这次从家里出来,我妈给我装了十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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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 看着他的样子,似乎都可以想象:临近新年,黄土高原上的社火队伍开始随着铿锵的锣鼓节奏穿街走巷,路边的一户院落里,灶膛里炉火正旺,锅里的胡麻油热至八成,阿妈将发酵完成的粉团揉捏成饼,当第一个油饼躲在翻腾的气泡里几经沉浮,带着焦香气正欲出锅时,在远方工作的最小的儿子,推门而入,亲亲热热地叫一声,妈。这一刻幽暗的厨房,缭绕的雾气,怕是也挡不住阿妈含笑的眉眼。

        西北高原上的粗犷味道我们吃不惯,小贾也不失落,欢欢喜喜地又拿回去,说要做最近几天的口粮。大家都笑,笑着笑着,笑出了各自的心酸。谁不是这样,去年春节,朋友圈里,被在登机口拦下来的几十斤手工煎饼刷屏,人到中年的男子,依然带着母亲的手艺,带着故乡的味道出发。今年春节,公众号里,被各种匪夷所思的特产塞得满满的后备厢,又轮番转载。自己何尝不是这样,酸脆的腌豇豆,咸鲜的豆腐乳,风干的腊肉,均出自老妈的独家秘方,无论何时何地吃起来,都是家乡的味道。

        老妈在我们临走前三天,蒸糯米,碾酒粬,再细细地撒在稍稍降温糯米上,盖上锅盖,包上厚厚的被子,放进衣柜里保温。还如我年少时那样神情肃穆,告诫不许高声说话,怕惊扰的酒仙。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,少时顽劣,总喜欢去拉柜门,把手塞进被子里,甘冽的酒香与温软的手感,似乎在经殿的香雾中触摸神灵。每每如此,少不得被老妈瞪了许多眼,唠叨了许多话。如今只得假作懊恼,嚷嚷着老妈好坏,非要等我走了,再做米酒自己吃,不想又招来她的瞪眼。老妈潇洒地大一挥手,发话道,走的时候连锅端走,过去刚好能吃。没出息的吃货顿时眉开眼笑,拍手称赞,此法甚好。于是,在我们满满当当的后备厢里,硬是挪出一块平整的地方,放了一个锅,车里酒香四溢,一路都在担心,万一遇到查酒驾,该如何解释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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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 和老妈闲聊,提起以前住过的房子拆了。说这话时,我正走在一条不太熟悉的路上,故乡的小城日新月异,每次回来,都有新路贯通,新楼崛起。感觉有点转向,仔细分辨了一下,向着曾经住过的地方望去,近处蜿蜒的大河,远处连绵的群山依然亲切,可横在中间的,却是高耸的楼盘,每一处都有奢华大气的名字。可是任他高端华丽,却再也没有一处小院独处一隅,再也没有一条小河,在院墙下,与年少时的每一个梦擦肩而过。

        夏天院里种几垄西红柿,做汤、凉拌皆新鲜水灵。据说叶子散发的气味可以驱蚊灭蝇,使得夏夜里,一家人可以在院中闲坐。抬头望去,极细的狼牙月在薄云中影影绰绰,山风吹得对面的山岗上大片的竹子身姿婆娑,墙外的河水折射着月光,在光滑的石头间汩汩轻响。似是武侠小说中高手对决的场景,连后脊的一丝凉风,都带着一股子江湖气。忽然听见老妈唠叨,这个孩子怎么又坐到到地上啦,当心小蚂蚁咬屁股,吓得小弟一跃而起。回头看时,老爸在喝茶,小弟在拍衣服,我脑中的刀光剑影一下子没了踪迹。不禁暗笑,哪有什么江湖恩仇,老妈的大蒲扇在我身后摇啊摇,扇的分明是人间烟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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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 看过一档美食节目,主持人在人头攒动的美食街中间,一边啃着烤肉串,一边含混不清地说,别人的乡愁是邮票,我的乡愁是这扑面而来的烧烤烟。忍不住笑着点头,乡愁,曾经在山的轮廓里,在水的轻响里,在家人闲坐的院落里。可是,那山,枯荣自守,那水,日夜奔流,连那院子也慢慢衰微变成废墟。唯有罐子里的腌菜依然酸脆,锅里的米酒陪我辗转。

        那无处安放的幽微的乡愁,便让她由舌尖到心尖吧。

2018.03.03


(2016年春节,吃了甘肃油饼写了一段,2017年春节,喝完米酒又写了一段,我要是个作家,早就饿死了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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