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随骡子上马元
文/ 叶 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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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并非出于我们的尊重和谦让,实在是骡子憨直和诚朴,它乐意走在前面,做一回向导,且由它去。
这是五月中旬,山上的杜鹃已经渐次凋谢,新绿层层叠出,繁枝密叶间散出浓郁的草木芬芳,间杂着种种不知名的药草气息,还有骡子的汗味。县文史部门的两位专家坐在石头上休息,骡子就站在离水潭远一点儿的地方,喘息着,沉思着,偶尔抬起它长长的骡脸,看一眼这几个陌生的说着闲话的岳西人。我们眼前的这位骡子,今年芳龄6岁,祖籍湖北麻城,是马元寨“新寨主”——古寨守护神老王用一万块钱买来的。今天它要去驮段木,与我们同道,我们一同爬坡,一同休息,只是快乐是我们的,辛苦和沉默是它的。
要把来榜马元寨北门顶上那石块上的隐隐约约的字迹拓下来,这是一项艰难的工程,需要水洗,打纸,粘合,火烤,上色,揭片……两位专家(也是领导)尤其辛苦。直到骡子从山那边驮着木料返回的时候,我们的进度还不到一半。骡子背上驮着500斤左右的松树段,爬四五十度的斜坡,过嶙峋的石岩,踏黑褐色的软泥,它依然沉默,从不:尥蹶子或撂挑子。曹馆长散一支烟给寨主,朝骡子望了一眼:“它不吸烟哦?”寨主说,它喝酒,每晚都给它酒喝,给它茶喝,舒筋活血,祛毒防疫。寨主的乐观,一半是从骡子那儿得来的,看得出他和骡子已经难分难弃了。
岳西古寨虽然不少,像马元寨这样历经400年风雨而风貌依旧的山寨却不多。明皇四太子永王慈照的墓在不在马元或者在不在五河,这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活在民间的传说与故事需要文物来佐证。我实在佩服两位专家的耐心和毅力:站在一条窄窄的独木凳子上,脸面和上边的石条平行,任残灰落下,任浆水落下,任汗水顺着脸颊落下。一遍又一遍地刷,一痕又一痕地染,一寸又一寸地揭。我想他们是在寻找他们的天空里那颗最闪亮的星星,用眼睛,更是用考古的意志力。我突然从心中闪出一个想象,那些忍辱负重、不计苦乐的人,他们和骡马在精神上确实惊人地相似。
马元的传统民居保护工作进展很快,成效显著。就拿那一部家谱的雕版来说,在全国其他地方也未必这样完整和稀有。还有那铜制鸳鸯壶,那明清时期的古灯架,那老式的雕花梁床,那斛子樏子(木竹泥合成、形似大磨盘的一种去谷物外壳的器具)和磙子,无不是珍贵的时代见证。热心这项保护工作的张主任说,文化传承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却极难。几近湮灭的古文化遗产不去抢救,不去保护,何谈传承?做这项工作真是利在当代,功在千秋!
马元寨不仅保存着古代战争遗迹和传统文化符号,它还是生物种类密集的天然绿色基因库。在这里,我们见识了蚤休(七叶一枝花)、玄胡、麦冬、野生天麻和巨株苦丁,还吃上了老王亲手采撷的石耳。据说这里还能见到珠参、绞股蓝和铁皮石斛。我们在半路上竟然采了一棵四叶参,清香四溢,乳汁如脂。每年杜鹃盛放时节,整个马元寨染丹敷霞,一片彤红。最大的杜鹃植株粗若手臂,高挺及丈。不过近年盗掘严重,有点儿长相的大都被窃走。为了保护珍稀花卉,寨主老王正在向有关部门吁请,以求出台相关规章和举措。寨上的饮马塘、将军殿、操练场等景点也有望与游客见面。
循着硠硠磕磕的蹄声,我们一行人带着拓本,一路说笑着,忘记了疲劳和干渴,在炊烟升起的传统民居前,或辨识夏苦丁,或打量糊涂子,或目寻那匹背膙厚厚、四蹄凌厉的山中骡子。直到回首不见了马元寨主峰,大家才带着关于寨上的传说或故事、景点或山形、器用或文物……一步一步走下山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