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姐·和尚和秋裤（代发帖）

本帖最后由 碧水蓝天 于 2016-8-27 20:39 编辑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 二姐·和尚和秋裤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浙江/宋小铭

　　 1
　　十八岁是人生中最美好最绚烂的年龄，有着花儿一样地美丽和芳华。
　　十八的二姐，无疑是花儿里面最艳丽最夺目的一朵，有着无与伦比的青春和活力。
　　花儿一般美丽无敌的二姐，在一次全家聚餐，说要郑重向大家宣告一个她的重要决定。当所有人都停下来，目光聚焦在二姐满头夸张的“羊毛卷卷”上，二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，夸张地向大家深深三次鞠躬，然后满脸严肃：“我要出家当和尚！”
　　出家当和尚？
　　我把刚刨进嘴巴里的饭全部喷了出来，一颗颗白色的米粒犹如珍珠般粘在二姐青春无敌的脸上，犹如撒落在白玉盘里的白芝麻，很是明艳动人。
　　二姐伸手抹掉脸上的一粒粒饭粒儿，表情肃穆，强调道：“当和尚，我是认真的。”
　　“哦！”大家淡淡应了一声。
　　这反应跟二姐意料中的相差太远，二姐以为大家没有听清楚，于是提高声音大声重复了一遍。
　　“哦！”大家再次不冷不热地应着。对于二姐的任何奇言怪论，早已习以为常，出家当和尚这件事情，远比二姐说要嫁给奥巴马要靠谱得多，大家低头吃着饭，已经没有心情配合二姐开玩笑了。
　　二姐有些着急，出家当和尚这样的大事，家里人怎么可以不管不顾，甚至连关心地问一下都没有。二姐将桌面敲着“咚咚”响，要知道，对于当和尚这件事，二姐已经蕴酿很久了，她甚至连法号都想好了，一般德高望重的和尚都有法号的，比如弘一大师。二姐给自己想好的法号是飘柔大师。
　　飘柔，就是这么自信！
　　我把最后一粒饭咽进肚子，强忍着笑，问：“二姐，你真要出家当和尚？”
　　见有人搭话，二姐眼睛立即三百六十度放出光彩，她的下巴呈四十五度角度向上倾斜，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。
　　我故作一本正经，摇头，说：“你这和尚当不成。”
　　当不成？二姐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？
　　“是啊。”我保持非常严肃的神情，说：“恐怕这辈子你都当不成了？”
　　凭什么？当和尚，我可是认真的。
　　你一女的，要出家，也只能当尼姑。
　　和尚都是男的。
　　闻言，二姐甚为不屑地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，语气斩钉截铁，还甚为自豪：“我说要做和尚，就是和尚。飘柔和尚，全天下最帅最酷最拉风的和尚……”
　　好吧，二姐，我算是被你打败了。你说了算，和尚也好，尼姑也好，反正还是我的二姐，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。
　　二姐的话，自然没有人放在心上，除了二姐她自己。
　　2
　　当和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。
　　首先要出家，去庙里居住，而且寺庙里都有一套自己他们自己的清规戒律，这个不准，那个不许。更何况二姐一介女质，谁家寺庙里敢收女弟子，难不成学祝英台女扮男装，混进和尚的队伍？
　　还有和尚不能留长发，清一色的光头，一个个堪比三千瓦大灯泡，亮煞尘世间24K钛合金眼。
　　二姐摩挲着她一长乌黑亮丽的头发，有些心疼地问我：“可以不剪去头发吗？”
　　我点头又摇头。
　　几个意思？二姐眼睛逼过来，咄咄吃人的姿势。
　　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。这三千烦恼丝，当然是剪去的好，不然怎么才算是六根清净呢！
　　二姐摇头，口中啧啧有声：“没文化真可怕。我可以做俗家弟子嘛！俗家，懂不？俗家弟子是不用理光头，带发修行的。”说着，她懒得与我争辩，急着要去准备她出家的物资。
　　一面镶有梅花图案的玻璃镜子，一把桃木梳子，还有上春园的糕点，春熙路上的米苏，全聚德烤鸭，天津大麻花……
　　我说，二姐，和尚是吃素的……
　　二姐鄙夷地望着我，无限傲骄：“我这个和尚是不吃素的……”
　　不吃素的和尚，不，是不吃素的二姐，足足准备了九九八十一个行李箱，大到可以站进整个人的衣柜，小到挖耳屎的勺子，可谓应有尽有。
　　我说，二姐，你这是哪里是出家，分明是出嫁吗？准备的嫁妆还真是丰厚哇！
　　二姐再次回我一个大大的白眼球，外加一个冷冷地不屑。
　　3
　　五台山没去成，峨嵋山也没去成，和尚自然也没有当成。
　　没当成的原因有很多很多。
　　最简单生动的一个版本是，负责给二姐拉行李的驴子半路上发飚，在二姐对镜贴花黄的当口，拖着一干行李，径直冲向悬崖，自杀殉“国”了。这个版本，让我想到狼牙山上的五壮士，有点英雄末路的味道。
　　只是末路的，是一只不谙世事的畜生。可想它一路来，是如何地不堪重荷，宁愿以死明志，也不愿陪着二姐继续“荒废”下去。
　　当然真实的版本是，二姐没有去五台山，也没有去峨眉山，而是去了最近的清严寺，被主持轰了回来的。
　　回来的二姐，再也不提当和尚的事。而是将头发扎成鸡冠状，把从清严寺里带回的一段桃木，花费了她三天时间，做成了一把桃木剑，说要去浪迹天涯，斩妖除魔，行侠仗义，做一名人人敬仰的江湖大侠。
　　不做和尚的二姐，要做大侠，盖世英雄的大侠。
　　雄纠纠，气昂昂……
　　二姐拎着她的三尺桃木剑，一路西行。
　　4
　　等二姐再次回到家中，身边多了一个人。
　　一个如同铁塔般雄壮伟岸的男人。
　　男人圆脸大耳，挺着很圆的大肚子，像寺庙里笑容可掬的弥罗佛。
　　二姐小鸟依人般将耳朵贴在弥罗佛的肚皮上，一脸幸福状，嘻嘻笑道：“这是二师兄。”
　　二师兄和善的笑笑，冲大家一一拱手，脸上荡起微微红晕，很谦虚的一个男子。
　　二姐很大气地搂过二师兄的肩头，说：“二师兄以后就是俺的人了，你们以后要对他要客气点。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嘛！”
　　我小声嘀咕：“你都不做和尚好多年了。还看什么僧面佛面呢？”
　　二姐做龇牙状。
　　只有二师兄一脸雾水，很无辜的样子让我想起昨晚案板上的那条鱼。
　　5
　　二姐和二师兄的故事，被二姐传出一千零一种版本。
　　每一个版本，无一例外的是——二师兄落难之时，被二姐搭救。从此二师兄对二姐暗生情愫，最终以身相许。
　　二姐讲故事的水平永远都是一流的。
　　每个故事在她的口中，都被极力渲染得惊骇心魄，且精彩纷呈，二师兄笑意盈然，如痴似醉，一脸的葱白状外加各种羡慕嫉妒，不恨。
　　只是苦了我，不仅要做出很认真听故事的神态，还要装出故事很吸人入胜痴迷的状态，更加对二姐的各种行为赞不绝口，关键时候还得拍手叫好。
　　二姐很开心的从行李箱里，拖出一大袋颜色各异的秋裤，笑容满面：“二弟你看，这是二姐带给你的礼物。我每路过一个地方，都会给你买一条秋裤，足足二百五十个地方，二百五十条秋裤。你说，二姐对你好不好。”
　　好，很好，非常好！
　　我接过这沉甸甸的一搭秋裤，装出两眼放光的样子，一边赞口不绝，一边感恩戴德——每一条秋裤上都被二姐精心的剪了多个破洞，有圆形的，方形的，椭圆的，三角的……
　　6
　　二师兄问，这个秋裤是怎么回事？
　　二姐含笑不语。
　　我默默地望向二师兄，这个忠厚朴实的憨厚汉子，一脸的热忱和期切，却什么都没有说，微笑着转身走出房门。
　　和尚的世界，二姐不懂；秋裤的世界，和尚不懂，二师兄更是不懂。
　　我五岁那年，二姐不仅用剪刀剪坏了我的秋裤，更把我的秋裤全部占为已有。
　　二姐一定不会知道，自五岁那年，我就再没有穿过秋裤。即使在寒冷的冬天，冻得两条腿直打哆嗦，脚心冒冷汗，也从来没有穿过一次秋裤，只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，一看到秋裤就打哆嗦。
　　我啰嗦着将二姐这些秋裤，一条一条挂在阳光底下，足足有长城那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