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碧水蓝天 于 2016-4-3 15:47 编辑 采 薇
作者:零碎的思维
路边一户人家,在晒薇菜。焯水后,那些青色、紫色的小耳朵软哒哒地匍匐在竹匾里,安静地听阳光微语。
想起小时候,这个季节我也会跟小伙伴去山上采薇菜。
每年桃花开了,就是采薇菜的季节。薇菜长在山林中,它喜欢向荫的山排,或水分充足的水沟边。老家有许多山凹终年水润润,虽然也长树、长草,但那些地方,隐藏着泥潭,不小心踩了,脚就陷进去,拔出来,一脚一腿的泥。后来,当我看到湿地这个词,脑海里就出现了老家那些山凹旮旯,它们应该也叫湿地吧。那里有黄色的彼岸花,有茂密的野草,也是薇菜喜欢生长的地方。那些曾经水漉漉的山凹,早已干枯了,再不用担心一脚踩入陷阱,却也少了许多神秘感,那些地方换了不同的植物依然繁茂,但少了一些什么,我一时又说不上来。
家乡的那些山,我们很熟悉,从哪里上山,山林中如何穿越,总不会错了方向,即使到了远处的深山老林,或者抵达临村了,也依然凭借着大致方向,找到归家的路途。
上下屋的几个孩子,最喜欢一起去采薇菜。不光一起采薇菜,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情可多了,砍柴、淘猪草、挖草药、打松球、摘果子,都在一起。周末,早早地,王大毛王二毛就提着篮子候着我们了。我,妹妹二毛丫,堂妹琴丫,匆匆扒几口早饭,找出竹篮,几个人就动身了。
出发前,我们会听从父母们的建议,去大致的方向上寻找。有时候,从我家屋后开始;有时候,翻过屋后的山冈再走一段横排山路,去远一点地方;有时候,顺着屋拐的那条河下,去往下湾。
到了山里,大家四散开,彼此呼喊能听到声音。我低着头,躲过迎面的松树针,又拨开腿脚边的荆棘丛,以经验与直觉指引着方向,开始慢慢寻宝了。那毛茸茸的小耳朵,有的刚刚钻出地面,酱紫色青绿色的新杆弯曲成圆形或耳朵形,被白色的绒毛裹着,掩藏在落叶中,不仔细找,还真容易错过。扒拉一下小耳朵边的落叶,总会有更多的发现。薇菜喜欢聚集生长。有时候,东张张西望望,不远处好大一蓬薇菜苗,亭亭地,灼灼地出现在视野里,好开心。赶紧拽着树枝,连滚带滑下去,或者手脚并用攀爬上去,到了旁边,再一看,好大一片啊,高高低低的薇菜苗立在枯萎的老叶间,鲜嫩、油润、生动。那份喜悦,瞬间从心底腾出来,冲击到全身,荡漾开去,甜酥酥地,酥酥地甜。
现在回想起来,会微闭了双眼,沉浸在那氤氲的氛围里,徜徉,留连。这种纯粹的喜悦,比幸福醇厚,比欢乐悠久,比阳光明亮,比花香馥郁。很少再有相同的喜悦了。爱情只在开始的开始,有过悦动,后来,它插入了太多的东西,不再纯粹。别的事,就更不用说了吧。如果要我在现在的生活中,再找相似的喜悦,大约只有文字了。惟有书本与文字,是彼此未曾放弃的初心。
薇菜采回家,要做一个初步的处理,把那些绒毛剔除了,那些蜷缩在圆圈中的嫩叶可不用管,长大了快要散开的叶要剔除,不能掐动的根部杆子,老了,也要剔除。挑拣好的薇菜,会有人上门收购,也可以在开水锅里焯三四遍水,捞起来放到竹匾中晾晒,晾晒中还要经过六七次揉搓,最后彻底晒干的薇菜,卖给收购的人,会得到一个更加满意的价格。我们孩子采的薇菜量少,晒干不够秤,而且我们等不及那过程,情愿直接卖去换来钱,那花花绿绿的钱,拿在手上,揣在怀里,有一种稳妥的塌实感。
薇菜这个名字,是后来才知道的。老家把它叫作老母猪哼,一个很形象的称呼。家里那头大肥猪,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吃食,躺在窝里不动,还直哼哼,很不舒服的样子,一定是生病了。那就去山上挖一点老母猪哼回来煎水,煎出来的水汁稠呼呼粘滋滋的,还有一股浓郁的属于老母猪哼的气味飘荡着。连了跟块和汤水倒进猪食盆,送进猪窝,送到猪的嘴边。那头猪大约也知道是给它诊病呢,果然抬头去吃食盆里的汤水,几次喂下来,肥猪起来了,出窝了,又开始在猪圈里拱土了。
薇菜出芽后,如果不采,它长得很快,春天雨水足,几场雨后,它就蹭蹭长高了,白的绒毛也脱落了,细碎的叶子慢慢打开,枝条散开,茎杆坚硬了。我喜欢折下成长后的薇菜茎杆,剔了枝叶,剥了茎杆坚硬的外壳,取出里面长长的柔软的芯,编制手镯。清绿的手镯,套在手臂上,散发着特殊的清气,又香又好看又清凉。
采过的薇菜,隔几天,又会有新的薇菜长出来。因此,那些有薇菜的地方,要记住场子,特别有大面积薇菜的地方,是一个孩子心中独有的秘密,会自私地不与小伙伴分享。再次与伙伴们上相同的山,交错地寻觅,哪些地方有薇菜,哪些地方没有,各自都已经掌握清楚,也就没有秘密了。
我们采薇菜,却从来不吃它。只为了它能卖钱。而且价格相比别的草药,薇菜是昂贵的物品,我们更加欢乐,以至于成人也会加入采集的队伍中。
据传日本广岛原子弹爆炸后,最早长出来的植物一是松茸菌,另一种就是薇菜。可见薇菜的生命力有多强了。日本人经常食用薇菜,并赞誉薇菜为“无污染菜”。薇菜含蛋白质、有机矿物质及多种维生素,食用后有病治病,无病防病。现在一些城市的大餐馆里,那些品目繁多的特色菜肴中,薇菜也出现了,被冠以“天然食品”、“保健食品”。想想,它来自大山,野生野长,的确对得起这些称谓。薇菜既可鲜食,又可腌渍、干制。
夜读诗经,与《采薇》狭路相逢。古人在边关且歌且吟:“采薇采薇,薇亦作止……采薇采薇,薇亦柔止……采薇采薇,薇亦刚止……”有些凄凉忧伤的曲调里,我的心头却独独差异性地涟漪着初遇一大蓬薇菜的喜悦,不禁欣然,并最终沉溺,欢乐,自知,自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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