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夜起来上衙前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半夜起来上衙前

    刚刚能懂点事的时候，逢到9月30号下半夜，总能听到家门口的大路上人轰轰的，按照大人的说法：像过军队一样。大概从夜里2、3点，就陆续有人从大路上经过，兴奋的人流唧唧喳喳地，听不清楚在说什么，我躺在床上，听着一波又一波的脚步声，一轮又一轮的说话声，也跟着一起兴奋，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。

    再大点的时候，终于晓得了，这半夜就开始上路的人流，是从山里来的，国庆节当天起早赶往县政府所在地——衙前，或是驮些板栗之类的土产去卖，或是去逛逛街看看热闹，或是想买点减价的东西，和有的地方赶集有点象，只不过这个赶集有点不一样，是一年才有一次的。

    喝白水都长个子的我，吵着也要去衙前。路上开始有人走动的时候，我就跃跃欲试，母亲说：莫急，等人多的时候，你跟着大部队一起走。拿着母亲给的2两粮票和1毛钱，在母亲和不熟悉的路人再三招呼后，我插进了队伍。

    漆黑的夜里，大人手里拿着的、用蒿子做的、边走要边耍的、烧着炸扑扑的火把，露出微微的亮光，让白天看起来很宽的大路有点亮的影子。我瞅着这点亮影子，紧紧跟在大人的后面，生怕掉队。过了与汤池畈之间的山凸，经过了人烟稀少的油榨湾，到了拖拉机站，就算上了公路，大人甩掉了手里的火把，走起来更快了。“我要买个减价的茶缸。”“我要买一双减价的解放鞋。”。。。。。。大家边走边说着心里的打算，几乎把平日商店里有的生活必需品都说了一遍。我就想：我就买两个包子。但心里又犯嘀咕：第一次到衙前，还真不知道哪个地方卖包子。

    趟水过了东山河的过水路面（当时还没有红色桥），就离衙前不远了，东方也开始泛起了鱼白肚。

    等进到了十字街，天已经大亮了，许多第一次来的人都懵了。百货公司、土产公司、糖业烟酒公司等，都用竹竿子将减价商品圈在门前的空地上，竹竿围栏外面人头攒动，黑压压的人群不规则地晃动着，惹得许多人大呼小叫，里面买好了减价商品的人半天不得出来，外面想买的人半天挤不进去。许多人耗在人堆里，售货员只好拿起减价商品，站在竹竿扎的围栏上，叫人将钱传过来，再将手里的商品传出去，那真叫一个热闹。现在除非过年的时候，在十字街、农贸市场才会有这样的人流。

    我没有见过这么多人，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商品，眼睛都看花了。带我进城的大人不知道挤在哪个人堆里，也没有看见了。我一个人这个店里转转，那里瞅瞅，一阵微风吹来，包子的香气把我勾引了过去，那是土产公司斜对面一间靠街的门面，和其他门面是不串通的，不像百货公司和土产公司，可以这一间走进那一间。我走了进去，里面摆着包子、馍子、花卷、油条。我站到蒸笼前，递上了2两粮票和1毛钱，一个胖胖的阿姨用筷子夹起两个热热的包子递给我。我肚子里咕咕叫，接过包子就往嘴里塞，一口咬掉大半边，烫的舌头直打转。

    不知不觉中，街上的人开始少了起来，“卖了一天白果”的我，赶紧往十字街上边的那个灰色楼房那里跑，因为母亲说，从我家门口回山里的人，都会从那里走，只要呆在那里，就可以碰上眼熟的人，也许可以遇见家门口的人，好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回家。

    越等，越见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，越等，心里越是像热窝上的蚂蚁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半夜带我来的那一群人来了，我蹦起来，他们有的腋下夹着鞋，有的一手拿着茶缸一手拿着盖子，有的拎着用草绳捆起来的碗，五花八门，脸上笑嘻嘻的，可其中一个拿着掉了瓷的脸盆的大人，明显有点不高兴地对我说：你不跟紧着我们，要是不把你带回去，二会么样从你家门口过？

    回到家的时候，太阳已经下山了，我的腿又酸又胀，可那些大人们还得往山里走，听他们说，火把放在路边的石缝里，天黑下来他们又得点上，举着火把在山路上攀行，估计到家又是半夜。